中国陕蒙交界水污染丨内蒙古煤矿跨省排污调查
小壕兔乡位于中国陕西榆林市榆阳区的最北端,毛乌素沙漠的南缘。小壕兔名字来源于蒙古语,意思是水草较丰富的地区。据了解,当地地下水位较高,品质清爽、纯净,可以满足工农业生产和生活用水需要。当地的煤炭、天然气储量也十分丰富。在小壕兔西北方向内蒙古乌审旗的南部、陕西与内蒙古交界地带聚集了巴彦高勒、母杜柴登,门克庆三个煤矿。当地村民反映,四年前这里的地下水遭到污染。2016年12月22日,榆林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对小壕兔乡5户村民家的地下水进行检测,发现铁锰含量超标,色度、浑浊度、臭和味、肉眼可见度均不合格。
航拍巴彦高勒煤矿附近的地貌,土地被污水浸泡,干涸的地方成了盐碱地。
巴彦高勒煤矿附近的旧排水管道,一共两个铁管往沙漠排水,2018年5月煤矿雇人把铁管摧毁掩埋。据当地村民称,污水是2012年秋天开始排的,2015年和2016年没有排放,2017年3月到2018年3月又排放了一年,总共排了四年。原先是两条塑料管往煤矿附近的沙地里排放污水,2017年冬天换成了铁管。
巴彦高勒煤矿排出来的污水,淹了附近村民的耕地。而在此地,水淹地的赔偿标准是,每亩两年1,460元人民币 。
据了解,2018年5月1日,据说当地环保部门到此地检查,煤矿雇佣了当地一对兄弟去掩埋污水池。兄弟俩开着铲车用沙子盖住铁管附近的土地,5月1日从晚上7时埋到9时,2日从早上6时埋到晚上10时,中午没有休息,3日埋了一早上。兄弟俩说这埋的就是铁管附近的沙地,也是污染最严重的区域。当时的水位不高,已经渗透和蒸发掉了,当时地面上留着厚厚的一层煤泥,还伴随着刺激性的味道,脚踩上去就会陷下去。兄弟俩认为是煤泥和水掺在一起,浓度太高,污染最为严重。煤矿以赔偿水淹地的名义给两兄弟算工钱,掩埋了10亩地最后却给了兄弟俩近5万块钱。图为沙土下的煤泥。
巴彦高勒矿现在的排水管道,还在不停的排水。
土地被水泡过之后就成了盐碱地,农作物无法生长。
在煤矿排出的污水中,一只鸟在水面上游荡。
被污水浸泡过的地方,用来固沙的沙蒿都淹死了。沙蒿是用来防治沙漠化的一种植物。
在被煤矿排放的污水浸泡的土地上,还会看到小动物的尸体。
日晒将水分蒸发掉后,盐碱覆盖在植被上。
母杜柴登矿一个设置隐蔽的排水暗管,管子埋在沙土下面,井里面有一个控制排水的开关。
母杜柴登煤矿一个埋在沙土中的排水暗管。
门克庆的排水管道,据了解,拍照后的五天内,这些排水管被工厂拆了。
门克庆煤矿的排水管道埋在沙子里,管道周围的水坑都是暗黑色。
由于三个煤矿的排水,附近的村庄变成了“泽国”。村民说以前的井水是沙水,特别干净,喝起来很清爽。如今的地下水很浑浊,水体泛黄,烧开后还有黄色的沉淀物。靠近煤矿和气井的村民家中水污染尤为严重。
小壕兔乡掌高兔村七组村民因为水淹地和水污染联名上访,榆阳区信访办2018年2月8日回复,经调查污水来源于内蒙图克镇煤矿排放,乡政府已积极联系图克镇政府解决此事,当地政府高度重视,目前在想长远解决办法。七组组长吴彦荣统计,当地常住人口45人,从2015年起,因为水污染得皮肤病的人占常住人口的24.4%,以下是病人名单:李占祥、田粉英、吴高堂、谢铁锁、赵虎清、赵怀亮、蒋起荣、李仲堂、李换生、李彩青、万二女。
掌高兔村七组由于距离内蒙古母杜柴登煤矿和门克庆煤矿较近,地势相对内蒙古要低,煤矿排放的水会流向七组,一共淹没了二百多亩耕地,大部门耕地被淹过后成了盐碱地,根本种不成玉米。七组共养羊一千五百多只,这三年竟然病死了四百多只。图为病死的羊骨骸。
蒋起荣,掌高兔村七组,54岁,三年前得了皮肤病。去医院检查,医生问他是不是吃食物中毒了,最后也没有检查出来是什么病。发病的时候浑身痒,只要一闲下来就得浑身挠,睡梦中不知道啥时候把皮肤挠破了。中药和西药都吃了,但没什么效果。蒋认为是饮用水被污染了,水抽上来全是黄尘子,闻起来臭烘烘的,水烧开了明显有黄色沉淀物。后来蒋家里装了净水器,但没有什么用,烧开还是有味道,水下还是有沉淀物。
掌高兔村的李占祥,他原来是种粮养羊大户,一年能有十万多收入,自从庄稼地被水淹过之后,三年已经没有长出玉米了。老李认为是母杜柴登煤矿和门克庆煤矿的水都排到这里。2018年2月在排水的地方垒了坝,水就不往这排了。淹过的地干了变成了盐碱地,现在玉米苗长的不好。
李占祥家的200多亩林地也全部被淹,他曾经失足掉进水里,之后就患上了皮肤病,发病的时候身体非常痒。
掌高兔村得了皮肤病的村民。
掌高兔村村民出示的玉米,被水泡过后的玉米产量减半,而且打谷机一打就碎了。
小壕兔乡贾明采当村的苏小燕家打上来的井水,表面漂着一层油。
29岁的苏小燕带着两个孩子生活,丈夫苗招平2017年9月因为尿毒症去世了。苗招平2012年检查出来得了糖尿病,2014年病情恶化,严重的时候苗招平24小时都睡不着觉,浑身麻痛,感觉身体不是他自己的。“我也不知道水哪里出了问题,但怀疑和气井和煤矿排水有关系,最近的气井离我家不到一百米,煤矿排的水离我家也不远。”
69岁的纪保俊是贾明采当村二组村民,4年前检查出来胃癌,做了胃切除手术,现在每顿饭只能喝稀的。老伴李兰芳67岁,这些年得了高血压,脑血栓,导致半身不遂,有三年时间不能说话了。纪保俊认为就是水出了问题,以前祖祖辈辈喝的都是沙水,很干净没出过什么问题。现在的水看起来正常,但闻起来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。贾明采当村是煤矿水在小壕兔乡最后流经的村子,水渠离纪保俊家不到一百米,最后水会汇入榆溪河流向孟家湾乡的中营盘水库。
特拉采当村一组离巴彦高勒煤矿直线距离只有300米,村民刘侯小的家在村子的北边,离煤矿最近受煤矿排水影响也最严重。内蒙一边的地势高,2013年煤矿的水就开始下渗到特拉采当村,但是量比较少。到了2014年6月水淹了刘侯小家13亩耕地,到了2017年水淹地越来越多,刘家26亩耕地全部被淹,2015年至2017年三年都没有长出粮食。刘候小说农民就是靠着地吃饭,如今地种不成了,只能多养一些羊,2017年到现在养了60多只羊,羊发高烧死了30多只。刘家的水井有16米深,打上来的水发浑,水底有黄色的沉淀物。
李珍英,特拉采当村一组,家离巴彦高勒煤矿就2公里。煤矿的水是2015年开始渗下来。2017年水从北边漫过来,最严重,地里水最深有一尺多高。10亩地当年只产里一半的玉米。2018年地还是湿的,3月在地里种西瓜,种子到现在还没长出苗来。
李珍英家里的饮用水从2015年开始变黄,水底下有黄糊子,烧开水锅底全是黄垢。之前水都是好的。2017年夫妻俩都开始感觉腰疼胃疼,感觉像什么东西堵住了。小孩从2014年开始总是发烧感冒咳嗽,一年要去医院七八次。怀疑和水有关系。
坚果兄弟是一名行为艺术家,关注中国的污染问题,他这次的项目是用一万瓶纯净水和当地村民换污染的水,然后把被污染的水运送到北京、西安进行展览,并以一块钱一瓶进行售卖,希望能通过这种形式让民众对农村水污染进行关注。
坚果兄弟在小壕兔村调查了16天,他对当地水污染感到很震惊,觉得这次已经不是一个艺术项目了,而是一次水污染事件。图为坚果兄弟用纯净的矿泉水换当地村民的饮用水。
在调查的过程中,坚果说自己来的第一天就暴露了,村长甚至放话再了解的话就要抓他了。原先答应带他去寻找污染情况的村民因为受到威胁也没了消息。图为在掌高兔村七组,村民在用矿泉水瓶装当地的饮用水。
掌高兔村七组,村民在用矿泉水瓶装当地的饮用水。
掌高兔村七组的村民将当地饮用水装进瓶子。据了解,在把一万瓶水从小壕兔乡运往北京的货车上,坚果兄弟觉得他还是太幼稚了,没想到农村是这么复杂,也没做好准备和村里的势力进行正面交锋。
据了解,北京时间2018年6月21日,陕西榆林市环保局对小壕兔乡的水污染问题作出回应。成立了由环保局长任组长的专案组,联合榆阳区政府对这一问题进行调查,并将调查情况第一时间向社会公开。榆林环保局称对邻近内蒙3个煤矿村庄的水源、土壤污染以及生活污染源进行全面排查,对污染问题协调内蒙进行修复并对违法企业严厉查处。图为在小壕兔乡的道路旁,竖立着关于精准扶贫的宣传牌。